关于龙的考证，闻一多先生于《龙凤》一文中已很清楚地认为龙是原始夏人的图腾，而凤是原始殷人的图腾。因为当建立了夏代和殷代的时候，距原始氏族社会已十分遥远，而龙凤则应是原始部落向原始部落联盟发展过程中的图腾。闻一多先生以老子为龙、以孔子为凤之说，前后见于《庄子》和唐宋《艺文聚类》。

　　我今天只谈龙。在《庄子•天运》中有孔子问仁义于老聃的一段文字：“夫播穅眯目，则天地四方易位矣;蚊虻噆肤，则通昔不寐矣。夫仁义憯然乃愤吾心，乱莫大焉。吾子使天下无失其朴，吾子亦放风而动，总德而立矣，又奚杰然若负建鼓而求亡子者邪!夫鹄不日浴而白，乌不日黔而黑。黑白之朴，不足以为辩;名誉之观，不足以为广。泉涸，鱼相与处于陆，相呴以湿，相濡以沫，不若相忘于江湖!”这段话的意思可略辟为四：一、“仁义”足以扰心;二、孔子应放风于无为;三、朴为天然之存在，不足为辨;四、仁义狭小如相濡于涸泽，而道德广大如相忘于江湖。总是希望孔子反朴而归真。儒、道之辨，于此甚著。孔子听了老子的一番雄词归去，“三日不谈”，弟子询问何所闻，孔子曰：“吾乃今于是乎见龙。龙，合而成体，散而成章，乘云气而养乎阴阳。予口张而不能嗋(音xié ,嘴合拢)，予又何归老聃哉!”孔子可谓张口结舌矣。这当然是庄子的重言，正如《广韵》所谓庄子善辩，“注焉而不穷，引焉而不竭”，宣扬的是老子“大道废，有仁义”的道家思想。我们为之神往的是庄子借孔子之口称龙之德性与状貌，是恒变而不居的，它依循的是天地之大道。因此至人隐迹而无定，本合为妙体，迹散成文章。我在《炎黄赋》中所称：龙举而云兴，为中华民族之大标识，为亿万斯年之大旌纛，正出于对远古流传至今的“龙”的热爱。闻一多写《龙凤》时，内心有一股愤懑之气，竟至称龙为“见首不见尾”的阴谋家，称凤为“戴圣婴仁”的伪君子。“三千年惨痛的记忆，教我们面对这意味深长的“龙凤”二字，怎能不怵目惊心呢?”闻一多作为学者，论证了龙凤的历史;作为革命者，愤怒地谴责了龙凤。时代变异，情随事迁，我们今天对闻一多的考证欣赏、对他的愤怒理解，这就是理与情在学术上的交汇。

　　我有一联语：“冯妇擒虎，叶公好龙”，自以为不恶。冯妇者真豪杰也，以夫人能攘臂伏虎，非空生须眉者可及。冯妇可能有些好表现，既为“善士”，不复杀生，然见虎又攘臂下车，重操旧业，此巾帼英雄，性格之微疵耳。而叶公则不然，刘向《新序•杂事》载：“叶公子高好龙，钩以写龙，凿以写龙，屋室雕文以写龙。于是天龙闻而下之，窥头于牖，施尾于堂。叶公见之，弃而还走。失其魂魄，五神无主。是叶公非好龙也，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。”最后一句，发人深省，人各有所好，然好真切无讹者少，好似是非者多，谓予不信，请验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