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容提要
古有善文而不善诗者,而善诗者不善文,则末之见。盖诗、文除思想为其核心而外,词藻之择用则诗必难于文。诗于音、韵之要求殊严,苟累积不丰,必窘于内;既有词藻矣,而无奇思妙想,则必赘于外。而善文者苟有诗之修养,于骈骊、对句、排比往往信手拈来,皆成妙构,则其文必异于庸常,而富于奇展开
古有善文而不善诗者,而善诗者不善文,则末之见。盖诗、文除思想为其核心而外,词藻之择用则诗必难于文。诗于音、韵之要求殊严,苟累积不丰,必窘于内;既有词藻矣,而无奇思妙想,则必赘于外。而善文者苟有诗之修养,于骈骊、对句、排比往往信手拈来,皆成妙构,则其文必异于庸常,而富于奇趣。诗虽非其长,而有裨于其文则必矣。近世有桐城派大手笔马其昶者,其文固一世之雄也,与范伯子为连襟。伯子先生激赏其文而每讽其诗,马其昶则盛赞其诗而颉颃其文。文人之交,盖不在宴饮之豪兴而在书屋之口锋也。
善诗、善文矣,而又善书者,古之大文豪大体如此。因科举之第一印象,为试卷上之书法也,能于科名过五关斩六将而书法恶劣者,不可得而见也。故古之命臣、大吏、学者字不佳者极少。近世则不然,科举见废,报纸以兴,报上文章备极华赡,而其稿则不忍或睹,如北京大学名儒刘师培是其人焉。亦有美学家吕荧者,文字之美自不待言,及见其手稿,则其美文必打相当之折扣(当然不必)。
善诗、善文、善书矣,其砚中剩墨正无所施用,适案上有陈宣一纸,则跌宕数笔,竟有高雅之趣。久之,画石;又久之,画竹,文人画形成之过程,无一例外者此也。非若今之称“新文人画家”者流,胸有糟糠,而隳弃清逸,及题字之时,语焉不通,错字连篇,非文人而能作文人画,直可入《笑林广记》矣。
中国画家而无书法功底,决不可与于第一流之画家。此无他,中国画凭写而不凭抹、不凭描、不凭喷、不凭洒。中国画是灵智之域的胜果,不是耐心从事之苦差,更非费力卖块之工役。笔锋之运转,来自画家神经末梢对心灵悟性的传递,当神经末梢与笔锋合而为一之时,则天地精神在焉、人世沧桑在焉。每读八大山人画作,往往神思渺渺。天外烟霞,共我徘徊,真不知身在何处,今夕何夕。苟非笔墨神妙,何能置读者于梵天仙境。八大山人具诗人之魂魄,而略欠者诗人之章句,此固为一缺憾,然较死于章句,而无诗人魂魄者,则不啻天壤矣。
有问范曾诗、文、书、画水平之排列,画家必以为诗、文佳于书、画,作家必谓书、画佳于诗、文,其中心理的微妙感,不难体会。以我自己之评,凡至某一境界,略无可比列者,则自比其甲乙,不亦“个山驴”乎?愚事不作,智者不惑,余其勉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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