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亥岁阑,十翼恩师自法京来电,云戊子年荣宝斋春节展画集将付梓,嘱余作文以序之。
子曰古之学者为己,今之学者为人。每读至此,恒为所感。盖“为人”者在外,利害得失之计较也;“为己”者在内,身心受用而已也。昔马一浮以“古有来学,未闻往教”之执拗,践行书院制度于一时,其所持守之教育理念当出于此。予观十翼恩师作画,为己而非为人也。但求写心书情之快意,岂陷作茧自缚之我执。为既往之圣贤造像,心相契耳;取自然之生机入画,意自在也。故能与先贤为时代知赏,天性使然,何待力至。司马迁赞屈子:“其志洁,故其称物芳”,斯之谓也。
弘一法师尝言:心志要苦,意趣要乐。以观十翼恩师,是其人焉。先生心志之苦,恒在于振流拔俗而澄清天下;然其意趣,乃以遒润之笔墨发启心灵,予人大欢喜而非小愉悦、大自在而非小适意。不言之教一如浩然雄风起于青萍之末。正先生言尽精微而致于广大——立足中庸而目尽峻极——大哉吾师之教也。
先生倡导回归“古典、自然”之旨,非拘于一时一事,以史家之手眼运诗家之文思,离雕饰而返朴,合众美而归真。古典,人类文明之集体记忆也;自然,天地造化之自在者也。时流纷纭,不明其旨,先生私心痛之而欲疗其病,特开具处方二,以供不时之需:尊“古”而非自然者,唯陈言之务去;顺“自然”而悖古者,必养气以求来。炎炎扬灵,发乎人情而顺乎天理,学者于此深宜住心。先生彩笔气象,融古典自然之美而终归于一画之成,千秋万代,得列众芳。
先生尝以“静观自得”横批相赠,欲其弟子于风云中立定精神。倘无心悟,何来真知,则其褒谄贬损,为流俗见笑,何有于先生之艺哉?今者受命,秉笔而书,为时为事,非为文也。
十数年忝列门墙,于恩师之行止坐卧所见弥多,瞻之在前,忽焉在后,深以不能见其全貌为憾。必欲质言从师之所得,则仰“丈夫”而“知耻”,品“骚魂”而“好修”,总览古今志士仁人,撮其安身托世之大者,惟是而已。
门生刘波谨再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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