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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观点】由羊想起

2010-10-09 14:17:04 来源:艺术家提供作者:范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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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《汉书》载苏武牧羊而持节,后来又相传有一封《李陵答苏武书》。牧羊一事先搁下,持节事重,请略陈其详。《汉书》有云:“苏武往使匈奴,匈奴知武不可降,使北海上无人处牧羝羊,下乳,乃得归。武处海上,杖汉节而牧羊,卧起持节,旄尽落。” 羝羊者,公羊也,公羊而能下乳乎?此北海之牧,无异于终身监禁。苏武的持节,悲壮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,高士于逆境中,必有可自恃者,虽“旄尽落”而无悔无怨。李陵既陷败而降,百战丰功,毁于一旦,犹致书苏武,申述自己的无奈和埋怨苏武回汉之后赏赐之不厚:“且汉厚诛陵以不死,薄赏子以守节”,于是得出“陵虽孤恩,汉亦负德”的结论,以为自己的失节辩护。当然李陵之事,当时即有司马迁为之辩护而受宫刑,千秋功罪有时且难一言以蔽。苏武可称亘古以还最伟大的牧羊人。

  上溯春秋之世,由于某乡羊的被盗,又引出孔子的一段议论,原文见《论语•卷十三•子路》:“叶公语孔子曰:‘吾党有直躬者,其父攘羊而子证之。’孔子曰:‘吾党之直者异于是。父为子隐,子为父隐:直在其中矣!’” 这段文字的意思是有一位叶公者对孔子说乡中有偷羊的人,他儿子直躬大义灭亲去有司证明父亲是贼。孔子对此表示疑义说,我们乡中正直的君子可不作这种事,应该儿子替父亲隐瞒,父亲替儿子隐瞒,正直就在这其中啊!乍一听,似乎孔子连这一点基本清规戒律都不知道,岂能成圣人?这就是你不会读书了。以孔子之大智,这段话实在是在春秋之末的乱世的愤慨激越之论。当列国纷争,乱世贼子横行,弑君鸩母,逆子篡位,非止一端,而且行凶之先总要诉说父王之不是。清张岱在《四书遇》一书《直躬章》中有一段极富哲理的评说:“周季侯曰:直者,率其最初第一念而出之者也,才落第二念,早已有转折矣。在父子相隐,卒然梦寐之中,亦自如此,不必看拟议而后隐也,故曰‘直在其中’。注‘不求为直’四字,说得直截醒快。”孔子在这种语境中,判定是非曲直,自有常人所不解处。圣人在本处说出因父子至情,而有对微末小节的隐瞒,在一个更其不堪的当下(春秋之世),则是用“诛心之法”以训斥淫邪。读书者正应作如此的剖析,然后才不至于成为死于章句的愚人。

  亦若鸡有五德之说,对羊也有董仲舒的一番奖饰。《春秋繁露》有云:“凡贽卿用羊羔,有角而不用,如好仁者;执之不鸣,杀之不号,类死义者;羔饮其母,必跪,类知礼者。故羊之为言犹祥,故以为贽。”

  我在《大丈夫之词》中有对刘过诗文的微词。最近无意中,读到《山房随笔》中一段文字,是晦蓭、南轩两人同时向辛稼轩推荐刘过(改之)为擅诗高手,辛稼轩赐酒刘过之后,命刘过就桌上方进之羊腰肾羹作诗,刘过心慌手颤,将杯中酒洒流于怀,稼轩即命以“流”字为韵,刘过口占云:“拔毫已付管城子,烂首曾封关内侯。死后不知身外物,也随尊酒伴风流。”辛稼轩所限过苛,能作诗如此,尚属可读。

  由牧羊引出苏武之守节,由盗羊重识孔子之高论,由羊羹欣赏刘过之捷才,羊的故事太多,今仅拾其万一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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